南宋·錢選 《荔枝圖》(文并供圖/李開周)
劉克莊是誰?他是南宋晚期的詩人、詞人、畫家、書法家,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政治家,因為他當(dāng)過工部尚書,地地道道的朝廷大員。
【資料圖】
劉克莊生于1187年,比陸游小60多歲,但由于陸游高壽,當(dāng)劉克莊出生時,陸游依然健在。劉克莊是陸游的粉絲,他回憶自己少年時學(xué)寫詩:“余初由放翁入,后喜誠齋?!币馑际窍饶7玛懹蔚娘L(fēng)格,又模仿楊萬里的風(fēng)格。他曾經(jīng)用一首六言詩猛夸陸游:“三百篇寂寂久,九千首句句新。譬宗門中初祖,自過江后一人?!币馑际钦f《詩經(jīng)》里的300首名篇沉寂已久,而陸游陸放翁的9000首作品推陳出新,自從北宋滅亡、衣冠南渡以來,陸游稱得上是詩壇第一人。
陸游一生留下將近一萬首詩,論創(chuàng)作數(shù)量,在宋朝獨占鰲頭。劉克莊呢?在他的作品集《后村先生大全集》里,加起來有4800多首,僅次于陸游,超過了蘇東坡,也超過了陸游的好朋友楊萬里。
一個人一生能寫出幾千首甚至上萬首詩,原因只能有兩條:一、這個人有才華;二、這個人活得長。陸游寫詩多,一半是因為高壽——活了80多歲。劉克莊同樣高壽,同樣活了80多歲。80歲那年,劉克莊寫了一首詩,拿陸游跟楊萬里比,又拿自己跟陸游比:“誠翁僅有四千首,放翁幾滿一萬篇。老子胸中有殘錦,問天乞于放翁年?!睏钊f里只留下4000首詩,陸游留下9000多首,我老人家今年80歲,肚子里還有存貨,還能接著寫,老天啊老天,你就讓我活到陸游那個年紀(jì),再多寫幾首詩吧。事實證明,劉克莊確實又多活了兩年,82歲壽終正寢。
高壽有秘訣嗎?肯定有,遺傳因素是一個方面,營養(yǎng)條件和生活習(xí)慣也非常重要。吃不飽,穿不暖,餓得面黃肌瘦,肯定活不長;抽煙喝酒,點燈熬油,每周九九六,必然也不利于健康。
劉克莊的祖父劉夙做過官,父親劉彌正做過官,他本人更不必說,靠著祖父和父親的“恩蔭”,根本不用參加科舉考試,20歲出頭就有了官銜,30多歲就做了知縣,后來又做知州、提刑、兵部侍郎、工部尚書……宋朝高薪養(yǎng)廉,高官厚祿,中上層官員的福利待遇比任何一個朝代都高,所以咱能想象得到,劉克莊的家境和收入必定遠(yuǎn)超常人,想吃啥就吃啥,該吃啥就有啥,營養(yǎng)條件不可能差。
再看生活習(xí)慣。劉克莊早年怎么生活很難考證,晚年生活是有跡可循的。從他晚年在福建莆田老家定居時創(chuàng)作的詩里可以看出,他偶爾種菜,年年種花,喜歡養(yǎng)貓,還養(yǎng)過錦雞、鴛鴦、白鷴等禽類,又經(jīng)常跟人下象棋,業(yè)余愛好極多。至于書法、詩詞,那更是他的愛好和特長??偠灾?,如今退休老干部夢寐以求的健康生活,劉克莊在800多年前早擁有了。
營養(yǎng)條件好,生活習(xí)慣好,除了這些,劉克莊還有沒有別的長壽秘訣呢?有。據(jù)他自己總結(jié),他晚年神清氣爽,身輕體健,主要是吃荔枝吃的。
有詩為證:“村叟相持捋白髭,羨儂健似去年時。野儒枯槁無師授,傳得單方服荔枝。”(劉克莊《樗庵采荔二絕其一》)村里的老頭們紛紛捋著白胡子,羨慕劉克莊越活越年輕,詢問有啥單方?jīng)]有。劉克莊說,單方就一條——吃荔枝。
還有詩為證:“活八十年頭雪白,啖三百顆面桃紅。村南村北無人識,向荔枝邊覓此翁?!保▌⒖饲f《食早荔七首其一》)活到80歲,頭發(fā)雪白,但每天能吃300顆荔枝,吃得面色紅潤,鶴發(fā)童顏。去村里尋找劉克莊,村南村北找不到,去荔枝樹旁邊準(zhǔn)能找到他。
多吃荔枝就一定能讓人長壽嗎?未必。據(jù)劉克莊說,他晚年患眼病,找眼科醫(yī)生診斷,醫(yī)生說,吃荔枝太多,上火,再加上看書太多造成的。于是他寫詩抒懷:“已盲猶赤痛,久不出雞窠。丹荔曾遺毒,青燈亦一魔。拋書無味甚,節(jié)腹奈饞何?二癖依然在,徒勞問眼科?!毖劬床灰?,跟瞎了一樣,而且又紅又痛,宅在家里出不了門。病因何在?一是吃荔枝上火,二是看書累眼。如果不看書,生活就沒有情趣,如果不吃荔枝,活著就沒有滋味。干脆別聽醫(yī)生的了,該怎樣就怎樣吧!由此可見,劉克莊對荔枝有多么酷愛。
劉克莊是福建人,福建出產(chǎn)荔枝,也出產(chǎn)寫荔枝的名家,其中有一位北宋大臣,名叫蔡襄,寫過一部《荔枝譜》,那是全球第一部寫荔枝的專書。蔡襄在《荔枝譜》中寫了32種荔枝,排在第一位的叫“陳紫”。陳紫能好到什么地步呢?“其樹晚熟,其實廣上而圓下,大可徑寸有五分,香氣清遠(yuǎn),色澤鮮紫,殼薄而平,瓤厚而瑩,膜如桃花紅,核如丁香母,剝之凝如水晶,食之消如絳雪?!边@種荔枝熟得晚,果實上寬下圓,直徑一寸五分左右,香味清爽,很遠(yuǎn)都聞得見,色澤鮮紫,外殼很薄,而且光滑,果肉又大又厚,而且晶瑩剔透,外膜像桃花一樣粉嫩,果核像丁香籽一樣小,剝開像水晶一樣透亮,放到嘴里像雪一樣入口即化。
劉克莊看過蔡襄這段描寫,對陳紫心向往之,到處打聽哪座荔枝園里栽有陳紫。終于有一天,他打聽到了,于是拿出大筆錢財,買下這么一棵荔枝樹,移栽到自己家里。
買這棵荔枝樹花多少錢呢?20萬文。當(dāng)時紙幣比銅錢更流行,福建市面上主要使用會子(南宋朝廷發(fā)行多年的一種紙幣),買糧食的話,1文會子的購買力大約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人民幣1毛錢,所以20萬文就相當(dāng)于人民幣2萬元。2萬塊買一棵果樹,價格是有些高。
劉克莊買這棵陳紫時,家人曾表示反對,他卻又賦詩一首,在結(jié)尾寫道:“說與子孫須記取,此翁賴有此傳家?!毙∽觽儯銈兌冀o我聽著,我這輩子最珍貴的財產(chǎn)就是這棵荔枝樹,將來我死了,它就是你們的傳家寶。
很有個性的老頭,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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