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慶兩江新區(qū)人和街道的邢家橋社區(qū)，絕大多數(shù)街坊都知道謝高榮——那個滿臉微笑的80多歲的老人，喜歡舞劍，照顧了老婆二十幾年的好男人。
26年前，謝高榮的妻子徐曉萍突發(fā)疾病被送進了醫(yī)院，此后身體與智力也一步一步退化，直到現(xiàn)在，徐曉萍的智力只相當(dāng)于3歲幼童的水平，癱躺在床上十多年。妻子生病以后，謝高榮一直陪在身邊照顧著，他偶爾也會教妻子唱歌，這是兩人現(xiàn)在為數(shù)不多的互動了。
謝高榮有時候會問妻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徐曉萍一臉茫然，直到謝高榮提示一個“謝”字，徐曉萍才恍然大悟般地想起，“哦!謝高榮!”看著妻子想起了自己的名字，謝高榮也開心地笑了起來。
數(shù)十年來，每日幫妻子擦洗、捏錘、翻動清潔身體，已經(jīng)成為謝高榮改不掉的習(xí)慣，刻進了他的生活里。謝高榮說，“她活著我就活著”，曉萍活著是他唯一的念想了。
一眼就瞧上了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她
那個時代沒有太多的戀愛過程，看對眼了，父母點頭了，就可以在一起了。
1967年，江油鋼鐵廠工程管理科的謝高榮經(jīng)人介紹，認識了人和街的徐曉萍。謝高榮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妻子時候的模樣，一米五八的個子，上半身白襯衫，褲子是天藍色滌綸面料的，頭上綁了兩個頗具時代特色的馬尾辮，“那個時候她的個子、相貌在當(dāng)?shù)厥菙?shù)一數(shù)二的。”
不過，第一次見面其實并不順利，謝高榮一眼就瞧上了這個在他看來當(dāng)?shù)財?shù)一數(shù)二的女子，但徐曉萍對這個大了自己七八歲的小伙子卻不太滿意。第一次見面以后，謝高榮又趕到徐曉萍的家里，跟徐曉萍的媽媽和妹妹講了自己的家庭情況，家里人點了頭，徐曉萍也就沒了意見。
一個月不到，兩人便結(jié)了婚。這一年是1967年，謝高榮29歲，徐曉萍22歲。過往的畫面在謝高榮腦海里閃過，謝高榮笑著承認，是自己主動追求的妻子。結(jié)婚的前十幾年里，他每天下班后就會在妻子單位附近的一顆黃葛樹下，等著一起下班回家。
謝高榮天生浪漫，徐曉萍則是寡言少語。謝高榮還記得，有一年冬天兩人一起逛街，妻子多看了兩眼商店柜臺里的羊毛圍巾，他看到了這個情況，毫不猶豫用月工資的三分之一買下了圍巾。不過徐曉萍沒有領(lǐng)情，她覺得太貴了，死活不要，鬧到最后，才找了熟人把圍巾退掉。
謝高榮還喜歡出去玩，有一次，他提議兩人帶著孩子出門走走，但徐曉萍沒有理他，他生了悶氣，抱著兒子就走出了家門。他以為妻子會追上來，沒想到等了半個小時都沒有見到人影，又只好灰溜溜地把孩子又抱回了家。
這是兩人為數(shù)不多的爭吵。在謝高榮的記憶里，妻子不善言辭，發(fā)生了矛盾，也只會哭泣。他怕妻子哭，所以從來不敢惹妻子生氣，也不敢發(fā)脾氣。“不敢惹她，惹她是給自己添麻煩。”謝高榮很無奈，脾氣暴躁的他被這個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女子治得死死地，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83歲堅持鍛煉只為能抱起妻子
時間太久遠，謝高榮只記得，妻子徐曉萍第一次生病是四十多歲，大約在八幾年，得了高血壓，在廣州住了兩次院。
只不過，夫妻倆都沒有預(yù)料到，一次簡單的生病，竟會持續(xù)折騰幾十年，半輩子都搭了進去。腦溢血、腦梗死、腦血栓、血管瘤、糖尿病……都伴著高血壓隨之而來。病危通知書下了七八次，雖然每次都搶救了回來，但徐曉萍的身體卻每況愈下，一天不如一天。
2008年，場鎮(zhèn)上的一個老中醫(yī)無意間發(fā)現(xiàn)，徐曉萍右臂是拖著的，已經(jīng)脫臼。經(jīng)過檢查，原來是左腦神經(jīng)受到血管瘤的壓迫，堵塞了控制右邊身體的神經(jīng)。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徐曉萍生活上開始不能自理，智力也開始慢慢退化。
癱瘓了以后，徐曉萍的脾氣變得異常暴躁，有時候還會傷害自己。沒有辦法，謝高榮幾乎寸步不離，哪怕是在隔壁客廳里，只要有一點點動靜，謝高榮都能聽見，“我現(xiàn)在聽力練得很好了，要是聽不到就麻煩了。”
擔(dān)心妻子撞到頭，謝高榮就在病床頭放置多塊泡沫;怕自己老了沒有力氣抱不起妻子，謝高榮又購置了啞鈴，每天在客廳堅持鍛煉，揮舞啞鈴，讓手臂充滿力量。謝高榮堅持一個簡單的道理，自己身體健康了，妻子才能受到好的照顧。
久治成良醫(yī)，說起針灸、按摩，謝高榮頭頭是道。在陽臺上，還掛著各種關(guān)于針灸穴位的知識掛畫。謝高榮說，從新橋醫(yī)院放棄腦血管瘤手術(shù)出院后，老伴又活了十來年。他自己總結(jié)了，醫(yī)療兩字中，“醫(yī)”只占30%，“療”才是關(guān)鍵。
最開始生病的時候，徐曉萍每天要打32個單位胰島素，到現(xiàn)在每天只需要打10個單位了，這都讓醫(yī)生極為驚訝，從沒見過癱瘓病人回家后能夠好轉(zhuǎn)。每兩個小時的擦洗、不時地按摩身體、輕聲細語地哄勸，謝高榮無微不至的照顧，讓徐曉萍看起來不像是一個癱瘓在床多年的病人。只不過，徐曉萍已經(jīng)無法明確記起謝高榮了，也只有在提示了一個“謝”字以后，她才本能地喊出相濡以沫了54年的丈夫的名字。
智力只有三歲孩童水平的徐曉萍會跟著丈夫一起哼唱那個年代的歌曲，有時還會偷偷藏下丈夫的手機，放在被子里，不讓丈夫遠離。謝高榮說，在沒人的時候，妻子還會親她，妻子也只認他的照顧，就連兒女都不行。
2013年，謝高榮給病后的妻子寫了一首詩：曉萍勤勞我奮斗，錯誤年輕人人有?；茧y夫妻不容易，老來理應(yīng)更幫扶。哪怕重擔(dān)千斤重，無怨無悔度晚秋。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走路，這是83歲高齡的謝高榮對于54年婚姻生活的簡單總結(jié)，卻又蘊含著某些樸素而又深刻的道理。
自己倒下了老伴怎么辦?
年輕的時候，謝高榮是一個活躍的文藝分子，還是國家三級運動員，喜歡體操跳舞、攝影，也曾經(jīng)拿過萬公尺長跑的名次。但自從妻子癱瘓在床以后，他就沒再出門拍過照，也沒有出過遠門。
在客廳的墻上，掛滿了謝高榮和徐曉萍在一起的照片，從最開始的結(jié)婚照到有了第一個孩子，再到50年金婚，每一張泛黃的照片里都寫滿了兩人的故事，“她的每個生日都要過”，妻子生病這么多年，謝高榮只給自己過了60歲生日的大壽，妻子的生日卻是每年不忘，還會拍照留存記憶。
妻子需要自己寸步不離，謝高榮完全放棄了自己的愛好。雖然喜歡溜達轉(zhuǎn)彎，但最多不能超過一個小時就得回家，就連鄰居街坊都不愿意跟他玩，嫌棄他的時間太短。“都不愿意跟我打牌，輸了還好，贏了一個小時就走又不太好。”
“沒有時間玩耍，也沒有心情玩耍。”謝高榮腦海里想著的，就是照顧妻子。除此之外，還能陪他打發(fā)時間的是那一部智能手機，跟網(wǎng)友們聊聊微信，刷刷朋友圈，把寫給妻子的詩做成視頻，但只要妻子一有動靜，他就馬上起身。
其實謝高榮也有難得休息的時候，每周兒子女兒會輪流回來照顧徐曉萍一天。在這個時間段里，謝高榮就放假一下，早上九點出門，到老城轉(zhuǎn)一轉(zhuǎn)，喝一喝茶。只不過空下來他也會考慮自己身后的問題，他唯一擔(dān)心的，就是躺在床上的老伴了。
“我自己一旦倒下了，老伴就慘了。”謝高榮覺得自己大了老伴好幾歲，多半是要走在前面的。要是自己先走了，癱瘓的老伴要怎么辦呢?無數(shù)次思考過這個問題后，謝高榮現(xiàn)在也明白了，想得再多也沒有用，“我盡力陪在她身邊就好了，其實我陪著她，也是她陪著我。”(記者 鄧波 呂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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